理论渊源
高血压病,中医典籍中常以“眩晕”、“头痛”、“中风”等病论述,其中以“眩晕”论述最多。
《素问·至真要大论》:“诸风掉眩,皆属于肝。”
《素问·五脏生成篇》:“头痛巅疾,下虚上实,过在足少阴、巨阳,甚则入肾。”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上气不足”则发眩晕。
《灵枢·海论》篇有“髓海不足”之说,“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等,认为是因虚致病。
汉代张仲景在对眩晕病因病理的认识及辨证施治上,在《内径》基础上进行了发挥,他认为痰饮是眩晕发病的原因之一。所载方剂小半夏加茯苓汤、泽泻汤、苓桂术甘汤、真武汤等为临床治疗高血压病痰浊中阻证、脾虚湿阻证、脾肾阳虚证所常用。为后世“无痰不作眩”的论述提供了理论依据,开了“因痰致眩”及其治疗的先河。
隋代·巢元方于《诸病源候论》专设“风头眩候”篇,提出了“风头眩者,由血气虚,风邪入脑”病源学说,首次把养生、导引等法运用于眩晕病的治疗和体质的恢复上。
金元时代,对眩晕一证从概念、病因病机到治法方药等各个方面都有所发展。金·刘完素的《素问玄机原病式·五运主病篇》认为眩晕的发生应从“风火”立论,曰:“所谓风气甚而头目眩运者,由风木旺,必是金衰不能制木,而木复生火,风火皆属阳,多为兼化,阳主乎动,两动相搏,则为之旋转。”从五运六气的太过不及提示了眩晕病的发病原因。
元代朱丹溪主要倡导痰火致眩学说。《丹溪心法·头眩》有“无痰不作眩”的提法。曰:“头眩,痰挟气虚并火,治痰为主,挟补气药及降火药。无痰则不作眩,痰因火动,又有湿痰者,有火痰者。湿痰者,多宜二陈汤。又或七情郁而生痰动火,随气上厥,此七情致虚而眩运也。”除了痰火以外,丹溪亦阐述了淫欲过度,吐衄崩漏等因虚致眩的机理。
后世张景岳主张因虚致眩,认为:“眩晕,掉摇惑乱者,总于气虚于上而然。”张氏在《内经》上虚则眩的理论基础上,对下虚致眩作了论述,他在《景岳全书·眩晕》中说:“头眩虽属上虚,然不能无涉及于下。
盖上虚者,阳中之阳虚也;下虚者,阴中之阳虚也。
阳中之阳虚也,宜治其气,如四君子汤、五君子煎,归脾汤、补中益气汤,如呕吐者,宜圣术煎大加人参之类是也。
阴中之阳虚者,宜补其精,如五福饮、七福饮、左归饮、四物汤之类是也。然伐下者必枯其上,滋苗者必须灌其根。
所以凡治上虚者,犹当以兼补气血为最,如大补元煎、十全大补汤诸补阴补阳之剂,俱当酌宜用之。”
在《杂病源流犀烛·中风源流》篇提到:“虚因为中风之根也,唯中风之病由于虚,致腑虚则中腑,脏虚则中脏,血脉虚则中血脉,而其病各别。”再次说明了本虚致病的道理。
明·虞抟提出:“血瘀致眩。”明·杨仁斋《直指方》曰:“瘀滞不行,皆能眩晕。”清·潘楫《医灯续焰》篇认为:“眩晕者,有因死血者……诸阳上行于头,诸经上行于目,血死则脉凝泣,脉凝则上注之薄矣,薄则上虚而眩晕生。”阐明了血虚与血瘀的关系。《证治汇补·中风》篇指出:“平人手指麻木,不时眩晕,乃中风先兆,须预防之,宜慎起居,节饮食,远房帏,调情志。”
病因病机
高血压病的形成是一个长期的病理生理过程,不是单一因素,而是由素体、精神、饮食、七情、劳欲等多种因素交互作用所致。体质的阴阳偏盛或偏衰,禀赋不足,脏腑亏损等为发病的内因,高度精神紧张、劳倦过度或强烈精神刺激等是发病的常见因素。恣食肥甘或烟酒过量或嗜食咸味而聚湿生痰,助阳化火又是不可忽视的促发因素。
高血压病的基本病因病机为本虚标实。
虚:肝肾阴虚,水不涵木;
心脾两虚,气血不充;
肾精不足,髓海失荣。
实:肝阳上亢,阳化风动,气血上充;
痰浊中阻,阻塞脉道,上蒙清窍;
瘀血内生,涩滞血脉,遏伤脏腑。
总之,高血压病病位以肝、肾、心、脾为重点,其中又以肝肾为主。
病变初期,常表现为肝阳上亢,心神不宁,以实证为主的症状。如:头晕,头痛,失眠等,或症状缺如,而仅以血压升高为表现。
病变中期,脏腑气血阴阳失调,常表现为肝肾阴虚或肝阳上亢,或阴虚阳亢、或痰瘀痹阻。以本虚标实为主。症状为眩晕、头痛、心悸、气短、项强、肢麻等。
病变晚期,常表现错综复杂,阴阳气血俱虚,风火痰瘀作祟,以本虚或本虚标实为主。症状为眩晕、头痛、健忘、痴呆,甚至昏迷,心悸气短,胸闷胸痛,下肢浮肿,半身不遂等。
一、七情内伤
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的变化,属于精神致病因素。在一般情况下,七情是人体对客观外界事物的不同反映,属正常的精神活动范畴,并不致病。只有突然、强烈或长期持久的情志刺激,才能影响人体的生理调节机能,使脏腑气血功能紊乱,导致疾病的发生。不同的情志变化,对脏腑有不同的影响。《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认为:“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情志所伤,主要是影响脏腑功能,使气机升降失常,气血运行紊乱,变生诸病。正所谓:“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
①因肝“在志为怒”,疏泄气机,主生发条达。怒则气上,而血随气逆,上冲于脑,发为眩晕头痛。谢观云:“怒则伤肝,肝气不顺,上冲于脑,令人头痛。”甚则“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
②久思伤心脾,一者经常谋算策划,曲运神机,则心力交瘁,心阴日渐暗耗,心火势必内炽,形成心阴虚心阳亢之候。二者忧愁思虑,茶饭不香,则脾之运化功能渐衰,气血生化之源渐枯,必致阴液不足,日久形成阴虚阳亢之候。
③悲忧则伤肺,肺气亏虚,势必金不制木,而木火内肆,生火动风,发为眩晕。
④肾为先天之本,“在志为恐”,若过度精神刺激,惊恐不已,或致肾气不固,气陷于下,二便失禁。或耗竭真阴,而肾阴亏于下,心火炽于上,形成水火不济之候,出现眩晕头痛、心烦失眠、腰膝酸软等症。金元·刘完素云:“多因喜怒悲思恐五志过极而卒中者。”清·叶天士亦云:“惊恐恼怒动肝,内风阳气沸腾。”可见古之医家对情志所伤引发中风等症,已有足够认识。
二、饮食不节
人体的精神气血都有五味所资生,五味与五脏,各有其亲和性。若嗜食肥甘厚味,过度饮酒,则易伤脾聚湿,生痰蕴热,酿成痰热之患。痰蒙清窍或痰热生风,发为眩晕或中风。元·朱丹溪指出:“头风之病,多见于嗜酒之人。”《医垒元戒》亦说:“酒湿之为病,亦能作痹证,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因咸入肾,若嗜食咸味,则易伤肾,使其主水无权,而致水湿停聚,日久湿聚成痰,阻遏中焦,气滞而血瘀。如《素问·五脏生成篇》所云:“多食咸,则脉凝泣而变色。”若过度偏食,摄入失于均衡,致使某种营养物质缺乏,阴阳失调而危害人体。如锌、锰、硒等微量元素的摄入不足,会导致植物神经功能失调,小动脉硬化,引发或加重高血压。
三、疲劳过度
疲劳过度包括体力过劳和脑力过劳,而后者又是引起高血压病的主要因素。因心主血藏神,乃君主之官,统领人的一切精神意识、思维活动。若精神紧张,思虑过度,首先会伤耗心之阴血,进一步导致心阴虚心火旺,内扰心神。若房室不节,色欲伤肾,导致肾精损耗太过,精虚则阴虚,阴虚则阳浮,形成本虚标实之候。临床上高血压病多发生于四十岁以后,《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此时本已向衰,若不知保养而房室太过,则必加速阴液亏耗。
四、久坐少动
生命在于运动,人体每天需要适当的活动,气血才能流畅,脾胃得健,耳聪目明,精力充沛,才能延年益寿。若久坐少动,过度安逸,不参加劳动,又不运动,易使人体气血不畅,脾胃功能减弱,久之则神疲力竭,气血运行不畅,易罹患疾病。同时久坐少动,又嗜食肥甘,体内多余热量不能充分利用,则易化痰生湿,壅阻气机,表现为体质肥胖,动则气短,头昏脑胀。《素问·宣明五气论》指出:“久卧伤气”。
五、年龄
在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有时年龄是一个很重要的不可变因素。年过半百或步入老年时期,“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如不注意合理调养,“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极易使肝肾亏虚,精血衰少,阴虚而阳亢,水少而火炽,变生痰、火、瘀、虚的复杂症候,易患眩晕头痛、胸痹心痛、中风偏瘫等心脑血管疾病。
病理
由于高血压的病因不同,影响和干扰因素很多,其发病机制也较为复杂。临床常以脏腑阴阳为纲,以虚实兼夹为目来分析归纳其病因病机,并以此作为辨证分型的依据。这样,既能反映出病变的脏腑所属、虚实盛衰,又能反映出病程的不同阶段,进一步指导治疗。
与肝有关
病理情况下,或因忧愁思虑,或因恼怒忿恚,致肝失条达,生发太过,而肝阳上亢,引发眩晕;或阳化风动,或气郁化火,致肝火暴张,肝风内动,风火相煽,蒙蔽清窍,引发中风;或心情郁闷,暗耗真阴,或肝阳肝火,损及肝阴,而致阴亏于下,阳亢于上,引发眩晕。正所谓“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类证治裁·眩晕》也说:“良由肝胆乃风木之脏,相火内寄,其性主动主升;或由身心过动,或由情志郁勃,或由地气上腾,或由冬藏不密,或由高年肾液已衰,水不涵木,或由病后精神未复,阴不吸阳,以至目昏耳鸣,震眩不定。”
对于高血压病因肝所致,应以平肝潜阳、镇肝熄风、清泻肝火、育阴平肝为主。在治疗同时,因肝肾同源,须兼顾补肾生水以涵木;因肝之与脾,五行生克,须“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因肝主藏血,条畅气机,畅通血脉,须兼顾气血,化瘀通脉;因肝主藏*,为将*之官,须兼顾安神定志,调摄精神。如《中风斠铨·卷二内风脑神经病之脉因证治》曰:“肝阳之病,肝为标而肾为本。苟非肾水不充,则肝气亦必不横逆,河间所谓肾水虚衰,不能制火者,本是确论。此养水滋肾一法,原是治肝阳者所必不可少。”《慎斋遗书·卷一阴阳脏腑》曰:“肝病即脾病,肝病当缓其中,盖肝气不可亢,肝血不可亏,乃治肝之要诀也。”
与肾有关
病理情况下,或久病多病,耗伤气血,穷及于肾;或年老体衰,肾精亏虚,元气不足;或房事不节,阴精损耗,命门火旺;或肾元亏虚,精关不固,滑泄无度;或劳役太过,神竭气耗,伤骨损髓,均可使肾阴不足,精气亏乏,元气大伤。肾阴虚则水不涵木,肝阳上亢,发为眩晕;肾精伤则髓海失养,元神无助,而胫痠眩冒;肾气虚则水失气化,痰浊内生,上蒙清窍,发为眩晕或中风;肾阳虚则失于温煦,水气凌心,发为惊悸喘促,濒于危症。与肾有关的高血压病,皆以虚为主,失于充养所致。
对于高血压病因肾所致,当以“虚则补之”为法。“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或滋补肝肾,壮水制火;或补肾填精,益髓充脑;或补益肾气,强筋壮骨;或温补肾阳,化气行水。临床常用六味地*或金匮肾气之属;或左归右归之类。正如《医宗必读·卷之一肾为先天本脾为后天本论》所云:“治先天根本,则有水火之分,水不足者,用六味丸壮水之源,以制阳光;火不足者,用八味丸益火之主,以消阴翳。”
与心有关
病理情况下,或心情郁闷,所愿不遂,暗耗阴液,而心火内炽,上扰神明,出现头晕头痛,心烦易怒,失眠多梦;或情志郁结,气机不畅,血行滞涩,而气滞血瘀,不通则痛,出现头痛如刺,胸闷憋气,肢体麻木;或气郁化火,挟痰挟瘀,痰火互结,而蒙蔽心窍,闭郁神明,出现突然昏仆,躁扰不宁,半身不遂。《医理真传·内伤说》曰:“凡属内伤者,皆心气先夺,神无所主,不能镇定百官,诸症于是蜂起矣。”可见心为君主之官,主明则下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
对于高血压病因心所致,当从血脉、神明两个方面论治。或理气活血,或益气通脉,以助心之行血,改善心、脑、肾等靶器官血液供应,解除因血压升高导致心、脑、肾等重要器官血流供求不平衡的矛盾。或清心安神,或涤痰开窍,以使神清志明,恢复功能。同时治心之病,还应注意配合平肝益肾、健脾化痰之法,方不致误。
与痰有关
中医认为,痰的生成是由于肺、脾、肾等脏的气化功能失常或三焦水道失于通调,影响了津液的正常敷布与排泄,而水湿停聚所致。因肺主敷布津液,宣发肃降,通调水道,为水之上源。若肺失宣降,水津不能通调敷布,便可停聚成痰;脾为制水之脏,主运化水液,升清降浊。若脾脏受病,或脾气本虚,运化不力,亦可使水湿不行,聚而成痰;肾主水,司气化,为水之下源。若肾气亏虚,肾阳不足,则蒸化无力,水液不得气化,亦会停聚成痰;肝为刚脏,主疏泄条达,调畅气机。若肝气郁结,气郁湿滞而生痰;三焦乃水液运行的通路,若三焦失于通调,则水停气聚,气水互结,而痰浊内生。
痰之为病,内而脏腑,外而肢节,随处可到,无所不至,罹生百病。首先痰浊中阻,清阳不升,清空之窍失其所养,则发眩晕头沉;其次痰随气转,阻痹经络,血脉不通,则发肢体麻木;第三痰浊作祟,兼夹肝风、心火,则眩晕更剧,甚或中风昏迷。对此古之医家已有明确认识,元·朱丹溪即力倡“无痰不作眩”之说,如《丹溪心法·头眩》说:“头眩,痰挟气虚并火,治痰为主,挟补气药及降火药。无痰则不作眩,痰因火动”。
对于高血压病因痰所致,应注意
①辨部位:明确痰浊停聚的部位,是阻于中焦,滞于经络,还是蒙蔽清窍。
②明虚实:知痰之所发,缘于虚损,失于运化,抑或湿邪直中,停聚成痰。
③分寒热:痰之所病,依其素体盛衰,阴阳从化,或湿痰为患,治以温药和之,佐以健脾和胃;或痰热作祟,治以化痰清热,佐以熄风泻火。
与瘀有关
病理情况下,或由于阳气虚损,鼓动无力;或由于肝气郁结,疏泄不利;或由于寒性凝滞,经脉拘急;或由于跌仆外伤,脉络受损,皆可导致血行不畅而成瘀血。二是指由于血液成分或性质的异常变化引起运行不畅之血液;三是指由于脉络的病变而造成的血行淤滞不畅;四是指已离经脉而未排出体外的血液。由于血的运行无处不到,故人身各处,举凡脏腑经络、头面胸腹、四肢百骸均有血行瘀滞的可能。
血瘀头面则证见眩晕头痛,如刺如针;血瘀心脉则证见胸闷胸痛,连及后背;血瘀经络则证见肢体麻木,半身不遂。历代医家已经认识到血脉瘀涩即可导致眩晕、中风等高血压常见病症。如明·虞抟提出“血瘀致眩”的论点,在《医学正传·卷四眩运》中说:“外有因坠损而眩运者,胸中有死血迷闭心窍而然,是宜行血清经,以散其瘀结。”清·王清任对瘀血的贡献尤大,在《医林改错》中指出:“中风半身不遂,偏身麻木,是由气虚血瘀而成。”
对于高血压病因瘀所致,应注意:
①辨瘀滞病位:知其或在头,或在心,或在经,或在络,以利审证求因。
②辨病性寒热:知其血瘀成因或因寒或因热,以利辨证施治。
③辨虚实偏盛:知其或因正虚致瘀,或因邪实阻滞,以利补泻适中。
通过调畅血行,活血通络,祛除瘀滞,使血行气畅,改善重要靶器官血液供应失衡,最终达到血压下降、提高生活质量、降低病死率的目的。
辨证分型方法
中医在治疗高血压病及其并发症方面已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但因高血压病是由多基因遗传与体内外环境多种危险因素交互作用而成的一种全身性疾病,因此临床治疗上也是多元化的。在辨证分型上,一般采用八纲辨证分型、脏腑辨证分型以及综合分型。
临床常用的辨证论治
在临床治疗时,我们切不可只